存斋集 (朴允默)/卷二 中华文库

世家无永枳。时运有循环。冰解还成水。云收复见山。人间方拭目。地下可承颜。东望松冈树。今朝涕泪潸。

空堂雨歇清如水。微凉浮动露气流。三更四更宫漏滴。一声二声蟋蟀秋。孤灯翳翳自照影。纹枰书卷夜不收。自家情味自家知。不向傍人说区区。可爱省中双白鹤。竹林深处梦沧洲。

西风吹不尽。落叶满山楼。枫老冥冥树。云生漠漠秋。千声归寂灭。万象发清幽。我有黄花酒。轻寒不足愁。

来到柴门月色清。黄花酒暖夜寒轻。山空老树交生影。石出幽泉寂不鸣。楼鹊应惊枝上梦。吟蛩空带草间情。镜光烛纸犹堪写。何用林灯隔户明。

笔家盛誉受先王。流播人间借口香。内府图书五千卷。拂尘他日挹馀光。〈图书集成小题目。承命书进故反之。〉

法地象天各有宜。百家无复致真知。先生一去无因问。独抱黄庭泣墨池。

清诗真绝品。不可舍斯人。文战堪舆榇。觞箴近徙薪。病居丛桂夕。暇满落梅春。待得溪前月。逢迎庶更因。

林木冻死苦无叶。山南山北天雨雪。须臾平陆同一色。飒飒雱雱吹不绝。羲和御日将安归。踆乌三足恐见折。凸凹丑妍俱成幻。大千世界归空灭。琼枝银蕊虽可爱。两手龟坼不能掣。形与薝卜何相似。穿帘入户光碎缬。吾知皓皓莫能尚。绡素玉质犹不屑。休道堆积可没胫。从看消融便一瞥。撒塩飞絮儿女戯。未觑天巧徒能说。人间秪有坡老作。多仰杰句鸣金铁。

寒齐拥衾烧落叶。隔户璀璨暎残雪。坐读葩经三百篇。戒在宣父韦编绝。三字大旨遽岂敢。惟当逊志谨磬折。从事文字今白纷。钝𮩻磨驴犹裂灭。十寒一曝竟无奈。西掖期会困肘掣。虽成不过小技耳。出手徒致人眼缬。磊磊者吾已不及。浅浅者吾亦不屑。徊徨大道竟何适。流年恐作风花瞥。善必可劝恶可惩。圣人眷眷见辞说。百炼精熟未积工。金不金而铁不铁。

先生东郭畜名园。〈一句缺。〉积翠天晴松𡬾𭖎。新香春入杏花村。种瓜未足终年计。醉石空怜竟日痕。剩得白云流水契。葛巾高卧久无言。

春山何窈窕。松桂可相亲。自遇无穷境。浑忘见在身。玉蝉〈主家琴名〉花下夕。黄鸟柳边春。复有龙眠笔。欣然一写真。〈有人画先生葛巾野服者及之〉

乱愁千万緖。日出辄萦纡。到死应如此。有生便与俱。念多逾杂畓。理遣或虚无。幸勿缘成病。堂堂七尺躯。

痘神固有之。吾闻诸故老。事神而敬神。人当尽其道。儿子生四岁。仅始免襁褓。今春病于痘。三时九颠倒。浑軆忽发斑。万颗来浩浩。或淡如明珠。或红如仙枣。涨时如覆盂。浓处如熟稻。气焰所抵触。四肢为烦燥。此时诚可怖。有神若冥保。各自趁期限。不晩亦不早。客症无相侵。医药且善导。迨彼收黡日。落疥纷可扫。为日未二八。回黑欲成皓。父心喜如何。昼宵不离抱。实是神所赐。愚忱在结草。以恩欲报恩。万金不足宝。诹吉将送别。心斋勤与澡。馔羞谋荆妻。烹饪戒阿嫂。妖巫不须招。老婢可虔祷。筐筥罗䐹果。堂奥植纸翿。揉木为行马。包茅加温袄。自是荐忱诚。肃将异媚灶。所愧仪未备。内悚复懆懆。惟神神孔昭。庶鉴披肝脑。一举广漠风。珍重御苍昊。且有女子子。他日修旧好。

度水穿山疾若风。东西恍忽不相同。一机往复道无外。万族飞腾理在中。生意何容毫发错。幻形如夺鬼神工。虚心方可包群物。剩看圆围軆上穹。

一篝心火转生风。万怪千形摠会同。江拆波奔腾跃里。山开野阔走飞中。旋如石硙无停势。圜似璿机任妙工。静里祗堪观物变。休将真赝问苍穹。

郭外青山雨满天。寒斋独夜杳如年。残灯自照林间宿。乱瀑皆从树杪悬。恍若篷窗临浦溆。依然水墨泼云烟。始知造物终难测。朗月繁星忽在前。

松楸葱郁墓门开。十里东风小子来。晨露漙漙霑细艸。山花寂寂落青苔。谱编纵道支流别。血脉元知一气回。感得如存惟此地。辛年省扫又今杯。

兰若如天上。孤高不可登。蚁行争附石。鱼贯递攀藤。方谓危途尽。犹馀数仞升。千金一瓢饮。感激谢庵僧。〈庵僧汲水来劝及之〉

夕坛清梵放声长。云壑烟崖一气苍。天近星辰偏照耀。地灵松桂尽馨香。上乘妙偈金身幻。下界浮生石火忙。可爱岩泉似琼液。吟前醉后供茶觞。

蛾峀兴云日。王滩欲雨时。青田一望阔。白鸟双飞遅。柳密午风善。麦登秋事奇。炊烟何处是。前店远能知。

四月二十六日。即亡室生朝也。余遭至恸以后。每于生日。未尝设一器薄羞。室人以从夫之义亦如之。迺值此日。倍切怅恨。次简易诗韵。遂书感以识之。

生朝一脔肉。曾未共床傍。孤子将何忍。从夫此有光。幽明五年隔。恸恨九原长。幸有孩儿在。我存君独亡。

小艇轻于叶。孤帆恰受风。树奔指点际。山改送迎中。天地一身渺。江湖两眼空。浮云望不极。直与海门通。

云松雾桂碧丛丛。浊酒清琴此夜同。燕院月来笙鹤里。龟岩人坐斗牛中。乾坤望极双眸阔。风露凉生万窍通。莫向谷城问黄石。林间留醉瀼西翁。

峡村长夏剧幽闲。惟见林中馌妇还。播种及时家广野。樵苏终岁食青山。牛羊放尽桑楡下。杜宇啼来踯躅间。此日倍知乡里乐。少游遗事足堪攀。

逶迤沙路尽。豁达远江开。帆引日光去。鹭牵云影来。𭖎回皆叠榭。地迥自平台。何待秋风起。扁舟欲迳回。

纹绣非一物。文采何章章。移乙以补甲。咫尺殊玄黄。万象归一套。众理循有方。为诗亦若是。庶可升彼堂。合异成大同。斟酌称短长。顿无斧凿痕。浑然生辉光。可笑守株者。徒能安故常。未解慧悟术。鲁莾是面墙。安得纹绣地。与子共翺翔。

春后无佳约。故人今始携。迳深披草入。地迥见山低。霁色归千树。清风泛一溪。蝉声何处是。不辨水东西。

玉洞幽栖占一枝。寒窗惟有影相随。岂料杨子读书日。更值颜公食粥时。酷好诗篇如爱色。惯经俗事似围棋。秪将汗漫应终老。不待巫咸已自知。

曾闻子真隐。今日始经过。好作看花醉。翻成折柳歌。行厨随处遍。春事悦人多。佳节终难住。浮生不乐何。

年来缘病好饮酒。对饭未尝不霑口。自笑酒户何太小。不进不退如有守。屈指三时才一盏。红潮便随落杯后。导和取适便可止。宁论五斗与十斗。谓饮亦可不饮可。世间谁如此汉否。自言独酌太没趣。牢闭后阁防客走。春来杖头一百钱。饮人常居十之九。花下柳间谁能节。负债行处无不有。看看老逼从所好。人虽嘲迂我不受。

兴来好作雨中游。直到君家水上头。银汉桥成灵鹊日。玉溪风送暮蝉秋。馀霏不尽云烟湿。积翠无边艸树幽。非但名区值嘉节。且因赓和故遅留。

伸雪幽冤一是公。圣朝恩重敢私躬。对扬南国周王化。压倒西京汉吏风。大本宜勤播艺上。愚民可变道齐中。从来世德清于水。归橐知应去日同。

帘几萧然布素情。公庭昼寂断铃声。七篇〈公平日好读孟子〉在丌论师弟。一邑如家任父兄。黎首还应添比屋。曲眉那得售倾城。遥知三尺长亭石。先写明公化理清。

锦里自是天下士。布衣归卧西山里。厨空堗冷壁徒立。四顾环堵清如水。五十年来老鱞夫。眼前只有一个子。自言天寒我不寒。乐圣怀贤安所止。素志肯为人低仰。一切富贵浮云视。居家忧国谁能识。忠言嘉猷累千纸。〈裒集历代史记名曰玉烛渊览〉君门如海不可致。胸中空怀楚玉美。身贫道穷乃如此。谁言经术拾青紫。会见白松成鳞甲。一夜中天云雨起。

一堂同四代。和气蔼春阳。吉庆多年是。欣欢此日长。两家通世谊。双髻拜容光。我独无慈母。潭山宿草黄。

烈烈朴生妇。于今政所无。卄年不愧女。一死以从夫。大节根天得。哀魂入地俱。欲将外史笔。为续五伦图。

圭首屹然镜面清。人神保祐告功成。孤忱始了今生愿。伟迹应传永世声。秘塔夙工方试法。泷阡哀表更同情。从今寿岳俱悠久。墓道千秋字字明。

瓮面滃滃喜发醅。半帘斜日独倾杯。幷收绿蚁喉间泻。好借红潮脸上开。万斛愁从何处去。一团和入此中来。世间谁识华胥路。惟与贤人共往还。

良宵奈此月明何。遥忆使君空自歌。或恐未分千里赏。南中从古瘴云多。

笼岩西畔小茅亭。三籁依依独夜听。远树云烟孤岛黑。满江风雨一灯青。渔村晓送鸡声迥。水国寒侵鹭梦醒。坐待主人犹不返。扁舟应宿露梁汀。

山雨无时至。馀霏润碧苔。万松相与合。一洞忽中开。曲涧随深浅。清风任往来。晩凉逼毛骨。恣意数呼杯。

得来王翰好为俦。门巷泠然涧水秋。非独有无通假贷。知应疾病共忧愁。八夫同业如将见。伍户遗风亦可由。却把蒹葭依玉树。清光偏照屋西头。

朝阴午复晴。其雨久不雨。旱魃一何虐。杲杲爀炎煦。泽竭委潜鳞。山焚堕飞羽。秧针已受损。黄尘生田圃。四野告遑急。万姓将何怙。无乃官軄失。胡致天心怒。吾王引自责。夙宵勤忧苦。坛隍与岳渎。牲币走玄组。九举致虔诚。冥应若无睹。露次南郊日。暴阳照衮黼。方夜忽下雨。商羊竞蹈舞。欢声与喜气。一时遍九宇。三农庶可卜。众望且慰抚。始知圣人心。憧憧在锡祜。臣是食禄者。百拜叹仰俯。

檀香艾焰揔无功。可奈黄昏每会同。忽听万雷喧咫尺。更看千阵蔽虚空。翅轻于絮回身黑。腹饱如樱吮血红。安得鬼符神教力。屏诸四裔不相通。

弊裙女子坐当机。弹絮纷纷乱雪飞。不省自家寒切骨。反添华屋几人衣。

客眠曾未稳。乡梦苦难齐。寒雨萧萧雁。孤灯远远鸡。腰酸添絮重。头瘦觉巾低。候饭行将发。那堪困马蹄。

双树今何似。孤城尚宛然。临流伤往事。驻跸问何年。天堑虽为重。人谋亦在先。寄语抱关者。慎莫日高眠。

试问谁经济。涵虗一色清。不储千顷满。那助万夫耕。谋国斯为重。泽民讵复轻。如何龙尾制。东俗苦难成。

玉府馀情慰远游。湖山征马故遅留。中宵几作苍梧梦。饥岁偏多赤子愁。粜籴恩深床上牒。鱼塩税薄海边秋。读书始可行吾道。不必南天叹白头。

初日才升岭。馀云尚带村。野田冰倚薄。山路雪留痕。行叹鬓毛白。志从湖海存。前程馀几里。细与仆夫论。

马疲日欲暮。叵耐路支离。野阔月孤往。天低星四垂。叱牛人语远。捉蟹夜灯遅。渐觉官门近。长亭有短碑。

飞檐出千尺。水榭擅南州。落落中天近。层层特地幽。人间今日酒。溪上四时秋。莫向黄冈问。此中有竹楼。

圣祖龙兴地。尚传五木台。群山皆内拥。大陆自中开。屋比青烟重。城低皓月来。游情那径去。薄暮醉官杯。

中分绝壁对崔嵬。复有谯楼隔水开。波底龙依城影睡。天边鹤引帆光回。隘喉可用三军地。掎角兼成两将台。若使当年能备御。岂容虏骑渡江来。

闻说华藏寺。创自恭愍王。王崇释氏教。宝凤起愿堂。时有指空师。发迹天竺乡。身带贝叶经。手持牛头香。又有一个尺。指画了心肠。三目复四角。亦自效异祥。斲山穷崎岖。塡壑驾苍茫。铁瓦大于箕。木槽几如航。宏敞六十架。传称亚字房。奇巧所默运。思议不可量。惟王一听师。寺成国乃亡。但馀七分真。缁衣祭龙裳。报果止于此。令人心可伤。

煌煌中天日。冉冉忽西驰。九衢昏将夕。游子渺何之。独坐念征途。奈此万里期。不寐至明发。举头仰朝曦。光辉无今昨。既往不可追。所以临岐哭。摧肠有谁知。

圣居山中朴氏渊。有耳皆闻有口传。平生我欲一见之。舍马直上白云巓。崖回洞辟魂欲𢥠。一道银汉来当前。巨壁屹立何矗矗。却似屏障叠相连。壮哉飞流长几许。度尺可以盈十千。已知荡射应无地。转觉空濛欲漏天。势如建瓴谁能御。波可覆舟不堪沿。中有老龙时一吟。满壑雷霆应不眠。上湫下湫如相谋。盈科然后始下延。似是化翁多戯剧。故教落在此山边。却恨见漏郦元经。谁能重补方朔篇。我今驾彼长虹去。唤取谪仙李青莲。来坐泛槎欲一问。庐山之瀑不独专。

石室槲篱野老家。门前朝日晒绵花。青衿黄卷谁人子。朗读邹经听更佳。

园圃琅玕特地幽。飘然如逐羽衣游。山头归凤残星晓。洞里清箫碧树秋。不待三宵犹恋恋。那堪一梦更悠悠。名邱自是神仙宅。何必苍茫问十洲。

海东君子国。𬇙西仁贤里。缅昔相厥宅。至今赖彼美。万古彜伦正。三韩人文始。八条敷法教。九畴备至理。易俗制冠巾。乘桴偕工技。沟洫画如一。道途平如砥。𤱶畒各授口。公私共举趾。依然想旧制。宛尔识遗址。柳阴闲坛门。苔甃护井水。勤筑勿牛马。精禋享羊豕。物煕乡犹善。圣远地则迩。树多桑柘列。人皆弦诵士。岁登兼饱暖。土沃重迁徙。馀化所霑曁。后学尚兴起。道存由目击。情感幸躬履。千载将何从。水流而山峙。

太师百世之君师。生当千乘死血食。至今左海三千里。君君臣臣繄谁力。人无贤愚尚爱慕。可见秉彜所同得。檀箕古都多少陵。一是尘埃与荆棘。惟有太师五尺坟。岿然独存𬇙城北。前有小寝深闭门。复以曲墙绕为域。龟头分明三字迹。山雨江风犹不泐。松桧肃肃白昼阴。使人不觉愀颜色。白马盛仪如复见。知有精灵日降陟。一部仙乐动地闻。当时群丑不敢逼。仰圣报祀勤封筑。天长地久垂万亿。

斗酒逢今日。箕城又此楼。鹭洲犹片石。麟马已千秋。古国江山大。浮云客子游。谁怜人易老。故遣水西流。

大笔江山重。新秋起弊楼。菱歌清夜月。玉麈白云秋。裘带推馀兴。禽鱼借一游。寒锺催暝色。归棹且沿流。

祠在𬇙城西城内。万历癸卯观察使李公元翼刱建。揭皇明兵部尚书石星，提督李如松，左协将杨元，中协将李如柏，右协将张世爵五公画像。丁卯乱。只存石尚书，李中协将像。馀皆见佚。

眉宇充然鬓发踈。盛仪可见七分馀。再造藩邦多少事。至今犹说石尚书。〈石尚书〉

东来杀气凛王师。一剑前头百万危。怒发瞋眸如昨日。七星门外战酣姿。〈李中协将〉

东方降圣际。中国帝尧辰。析木仁风作。香檀化日新。鸿荒为始祖。蝉蜕化前身。松让山头墓。年年草自春。

挹灏楼前暮帆多。江南江北揔渔歌。泠风吹扫云烟尽。一道金光月在波。

胡余憔悴。食不强欤。生本羸弱。胃之恙欤。长于粱肉。口之养欤。异乡之馔。不得酱欤。冷盂之饭。一是粝欤。四患并作。为所夺欤。八珍在念。不足顾欤。惟饮食务。非所惧欤。不闻单瓢自乐志欤。不见菜根可做事欤。嗟余先祖饭有塩欤。〈昔我曾王考贫甚。赋食无塩诗。〉以余窘乏。味可兼欤。忘先恣欲。人无讥欤。前贤往辙。将不希欤。惟饱以德归欤归。

朔风连日恶。午雪入宵仍。积累盈三尺。效奇作六棱。万形争皎洁。一气动寒兢。原野先春树。乾坤不夜灯。江凘闲帆檝。岭寒滞车乘。林日光相碎。汀烟冷未升。崖疑塩乕伏。山讶玉龙腾。汲恨迷前路。樵愁失旧陵。华楼珠烂烂。粉堞璧层层。滓秽终难售。新鲜各似矜。任玆群物变。怪彼化工能。冰柱吟情苦。渔蓑画意凝。已料蝗入地。先占麦豊塍。剡棹还无兴。龙门未必登。谁知东郭迹。自枕袁安肱。柳絮怀儿子。梅花梦友朋。拥衾浑似铁。泼墨俄成冰。家信遥相阻。乡愁转欲增。未随梁苑客。似作蓝田丞。伫待天晴后。高飞伴海鹏。

狂风疾雨撼山门。大雾重云涨夕昏。坐外尽成溟海色。人间未判太初痕。双悬日月灯惟照。一片乾坤佛自尊。不识吾身是何物。如真如梦两难言。

牧叟樵童说往年。地遗馀爱树参天。村边瓜圃多依石。峡里柴场不待钱。家乏八慈情自苦。门迎二仲会相圆。请君栗熟鸡肥日。能得秋风续此缘。

十里穿云夹一溪。青枫白石出高低。七仙遗迹何须问。我在中城西复西。〈中城门外有七仙岩〉

闻说湖之南。厥土最宜竹。其小可为箭。其大可构屋。其沥可和醴。其笋可当肉。尺寸无所弃。开物繁乃族。实由勤培养。一户一淇澳。公适宰绵城。此君能悦目。风枝弄如舞。雨叶鲜如沐。拂云连马蹄。穿土自蜩腹。擅胜黄冈楼。播誉洋州谷。所以君子人。日夕相追逐。时时问平安。渭川溢华幅。物与人相遇。樽前喜可掬。清标动凛凛。高节仰矗矗。岂可一日无。抗简起庸碌。中情惬所好。外物形于服。桃李视娇客。卢橘畜奴仆。一自论题品。都不齿伯叔。鞘餙何太俭。非公谁能蓄。知旧推缱绻。驿骑寄重复。馀事何足道。仁政此可卜。栽花与种槐。徒自悦艸木。谁知四境内。万竿抽苍瑴。非但资民产。清风日往复。爱侯先爱竹。竹诗传相读。

四壁同四海。中容天地大。东瞻限扶桑。北顾尽丹奈。南湖七百里。西岳五十座。齐烟生咫尺。九点青个个。一榻穷顾眄。云霞与坐卧。不曾劳寸步。万里倏经过。肯数天台阮。还笑镜湖贺。神马与尻轮。壮游日以课。心目如相谋。应接不少惰。多谢龙眠子。妙手天机破。

哀猿啼不尽。门掩空山暮。岩桂有馀情。怊怅抚平素。偶值江上雨。独归江上路。霏霏吹鬓发。萧萧满巾屦。霑湿良亦好。依遅信我步。行行芦苇间。时与渔樵遇。白石一何粲。尘泥不曾污。渺渺烟中舟。漠漠天际鹭。回头犹延伫。苍苍空云树。

青岩留宿白云门。夜冷风凄露下原。四壁画图常烛地。十方松桂各成园。当秋怒石如相起。施食寒鸦不肯喧。掬取阶前龙井水。清晨欲洗眼花昏。

孙氏子孙好作邻。至今犹说善心人。十馀世久风流在。五百年深水石新。门外田园摩诘乐。村中巾服少游身。我家亦有清潭胜。投绂何时杖屦频。

我有琅玕青数尺。日夕抚摩情可惜。翁生是日回旧甲。持此拜祝年寿百。可见老态效祯祥。不待南星暎辉爀。请翁置之几案上。秀色应压秋山碧。时有清风动飒爽。偃仰其间可永夕。试问贞心与苦节。无乃岁晩偏相适。莫须谩说子云悲。天时人事随变易。此君生孙翁生子。世世子孙俱无斁。

当门三寸钥。可代一家兵。肯向他人屈。但知主意迎。刚肠憎狗盗。结舌愧蝇营。夜久灯将灭。寒鱼寂不鸣。

砚田通水利。墨垒售农兵。怒兽林中出。寒蟾月里迎。盈虚真造化。呼噏小经营。四友当为五。嘉名并世鸣。

相逢若无情。情发已去后。乃是素所蓄。似非今始有。欲拔思念根。贲育亦却走。天明若将及。褰裳伫立久。

矗矗嵬嵬万丈连。群峯不敢竞前先。金莲气溢乾坤外。玉笋光翻日月边。北距屏翰王者宝。上兴云雨化翁权。行人千古谁无仰。天锡嘉名以道传。

辛未春。余自道峯至北汉东门。跋涉溪涧。上下山坂。脚酸足茧。十步九休。时道遇一僧。遗我以筇。余问僧未有素。未知何也。仍不答而去。又问法号云何。但云在圆觉寺。

慈悲为心。佛家妙谛。彼圆觉僧。戒切普济。投我以筇。是扶是曳。匪我从欲。匪我挟势。是心云何。一念之惠。顾此只枝。为物虽细。尔若一瓢。漂海之际。尔若甘雨。悯旱之岁。左之右之。幸支病脆。不报为报。永永百世。

洞中一天地。人坐万松风。愿以踈狂性。置之丘壑中。晴云华岳出。樵路武陵通。大隐将何见。长歌倚碧空。

幽居春晷永。我怀寄静寂。隙地纵云窄。尚蓄数株石。西邻乞菊来。遍栽未盈尺。何必论奇品。所贵青青色。傍人莫我笑。有时可自适。

方夜余读陪臣传。悲愤不觉泪迸泉。当时国事尚忍言。廊庙猷谟失御边。遂令三田渡头水。翻作天骄饮马川。天寒去邠四十日。南城冻尸枕相连。八路官军来勤王。十里百里无一全。王朝谁为下城策。追思不忍说往年。天经地谊几斁绝。怒肝烈肠一何贤。腹受快刀志难夺。身投烈火魂不燃。或口绝粒发不薙。或矢去镞炮不铅。凛凛烈烈真丈夫。虽死恍若在目前。最有斥和三学士。精忠夸节亘于天。高蹈东海不帝秦。远投北塞竟死燕。诸臣实死天子事。奚独有光于朝鲜。可与铁铉景清辈。大明忠烈相后先。江汉笔法九鼎重。扬美阐幽太史迁。死得其所名不朽。山岳岩岩日月悬。天下万世永有辞。春秋大义炳此编。

于昭临在上。灵雨海东边。万物生成地。一心造化天。幸逢亭午世。追怀壬寅年。〈太宗昇遐在于是年〉冥应辄如响。今朝又沛然。

清川江外暗烟尘。仗剑西来独此人。志在斩关身遽殒。忠臣后裔又忠臣。〈故忠臣诸沫后孙〉

长时善病受衰多。闭门无人独自歌。恶气染来吾谨避。灵区深处孰能何。每因酒力消忧思。或恐诗魔损太和。未必强登原上去。繁红嫩绿满庭柯。

白发萧然日复多。镜中相对一长歌。朝丝暮雪有如是。古往今来无奈何。医学那能投药石。仙方未必驻阳和。最怜老竹寒松在。岁暮青青保旧柯。

诗成山木感怀多。痛哭灯前且浩歌。杞菊归期无地问。萍蓬馀恨奈天何。可怜霜雪三冬苦。不见阳春一气和。我有前言君记否。谢庭留看玉为柯。

玉涧西头小屋清。蓬门静寂带泉声。似酬言语莺儿出。欲报平安蝶使轻。芳树无情春后歇。白云依旧槛前生。可怜秋雨联床夜。犹记残灯背壁明。

数里道人贫且清。交情非独爱诗声。已知穷巷栖身稳。何事前林出脚轻。琅语应门怜𥠧女。馀风入室见诸生。玉流颒洗何须说。若得逢君眼始明。

朝有人来自钓矶。遗我一头金鲫鱼。细鳞短唇时吹沫。圉圉洋洋复徐徐。掉尾意欲行千里。一回一旋得自如。鬐端忽讶碍青萍。腹中更疑藏素书。余视良久渐近前。人鱼相忘物之初。谁能为我放故处。瓦盆尺水非所居。好向碧波深处去。慎勿再罹渔人渔。

𬇙营飞驲捷书闻。蹶起今朝喜十分。酿酒椎牛将待犒。弹丝吹竹各成群。〈时满城以鼔乐志喜〉六州艸长闲边马。千里天清卷塞云。劝惩后人非细事。谁能编作讨西文。

千寻地道万雷闻。石走城翻乱不分。〈凿地道百馀步。焚火药三千斤。俄顷地柝城坏。官军乘势入据。〉湾上健儿争贾勇。山西诸将更超群。一时乱箭纷如雨。半夜残兵散似云。他日定州城下路。秋风欲续战场文。

饱经艰难已白纷。欲从何处起耕耘。高歌羽化桥边雨。遍踏金霞窟里云。湖海十年男子气。萍蓬千里旅人群。不如归卧乡山下。𥠧子书声隔户闻。

喜闻清北捷书来。八域升平万寿杯。自是疾风知劲艸。明廷收得几人才。

鼠不敢啮蠧不蚀。牛汗万箱充天禄。乕观对策如将见。兔园献赋正堪读。龙腾凤起词宗健。蛇蟠蚓绾笔法足。马氏绛帐应让头。羊公轻裘敢掎角。猿怨芝山烟霞梦。鸡号金门簿书约。犬吠蛙鸣犹不弃。豚鱼亦感大人学。〈右现軆〉

不向厕上悟名利。或将服辕岂自足。徒搏安能无后悔。营窟未必为先获。得雨始知神功大。含珠终当主恩服。天机何妨忘在外。歧路应难寻行躅。每笑升木空躁进。最爱守夜如决卜。呀呀肯为从嗾者。何用泥涂徒饱腹。〈右隐軆〉

谁教屈宋作衙官。诗道终难一字安。今世几人徒饱暖。古来杰句出饥寒。枚生落手先讥拙。杜子抽肠可见丹。吟咏何妨消永日。百篇高兴未曾阑。

少小得奇疾。秋来头满疮。岁岁以为常。拖到四十强。人言风与热。发散见于阳。与其痛皮肤。曷若隐肺肠。此说岂其然。反复未可详。苦楚在目前。后患有未遑。极热犹当熄。大风讫可防。如何复炽盛。使我欲发狂。种下复生种。膨涨气势张。万颗疮口赤。百孔浓血黄。躁痒无时作。烦郁魂欲丧。千爬不知止。十指各自忙。有医日踵门。奇方倾青囊。或傅以毒膏。或洗以煖汤。又继以针刺。刺痛未暂忘。受得如是苦。颠仆若尸僵。愿借铁额力。一时即消亡。矫首望青天。快哉浩歌长。

不待山巓与水滨。身无俗事即闲民。犹馀苏子钱筒富。幸免颜公米帖贫。奇画异书三昧足。风花雨叶一时新。更从后阁留嘉客。醉里谈锋可见真。

惟汉以北多枫树。千树万树不暇数。恰似扶桑初日出。烛天紫气纷驰骛。又如桃源春雨后。连山红霞光呑吐。自是素性宜岩石。可爱晩景凭霜露。十二仙陀三千界。山前山后一色铺。秋来谷谷人如云。弹丝吹竹复诗句。苦我最有秋山癖。往来费却几两屦。今日有疾不可风。故人佳约未能赴。有谁画得一树来。为我殷勤寄绡素。一见可以明眼目。再见可以清肺腑。三见身与此树化。依然白云㙜下住。

风萧萧雨凄凄。苍溪病夫卧听鸡。呼儿上灯复问夜。瓦声滴滴漏声迷。吾弟寓居空山里。半岁糊口在畛畦。霜深野熟尚未获。昨闻此信有归奚。可奈风雨今如此。知应搔首对寒溪。黍委平田南。豆颠平田西。门前东北多种稻。粒粒狼藉畒间栖。但恨人事不早图。莫叹九月天时苦不齐。

王步庚作杨根行。路出郁业山下。路见一老夫负老妪而过。仍驻马问曰若所负者谁也。对曰老母也。世人于父母。皆有甘旨之养。而吾生长深𰎟中。既无以悦其口。惟有便身一事而已。吾母老且病。负则辄喜。是以负而行也。及归为余道之详。不胜感叹。诗以识之。老夫姓金云尔。

儿年六十负慈亲。伛偻行过涧水滨。快乐界中应有日。须弥山里几由旬。自知甘旨难为力。惟效勤劳已忘身。养志从来为大孝。谁知穷𰎟有斯人。

君赐孰匪重。印章尤殊渥。十载藏之久。恐被人所斲。今朝披红帕。光鲜如新濯。霞彩争玲珑。雪点交斑驳。思议所不及。有谁工磨琢。摩挲追夙昔。感泪自不觉。世世传悠久。永勿致落剥。

其人真旷达。其画真通神。画在是不死。见画如见人。昔时方下笔。解衣坐盘礴。酒气争拂拂。诙谑时复作。意若无所事。一挥便真形。珍禽如弄语。美花似闻香。天机一何活。了无毫发差。未知徐黄辈。复起不足多。余尝挂诸壁。剧于爱婴儿。百年无此作。庶几知者知。

萝叶纷自落。园庭不暇帚。黄深如劈硫。红酣如中酒。若非风飘泊。复为鹤践蹂。琐细何足道。人弃子独取。积堆齐几案。多寡几升斗。可爱柔而滑。下笔笔欲走。纵横随所便。字行无先后。楮竹非独贵。茧苔岂自负。一从霑香墨。何幸遇好手。嗟彼广文柿。千古藉人口。爱此园中萝。于今方始有。嗜好如合契。庶几同不朽。自言笔砚间。不为外物诱。用工何辛勤。老不变素守。余亦粗知书。古法曾有受。泛滥晋唐间。千轴穷二酉。砚田凡几岁。常恐未去莠。一为病所废。所恨在蒲柳。故人真起我。安得不颜厚。愿乞一叶来。将欲铭座右。

是年是日值回期。南望苍梧倍所思。后土皇天何不吊。深山穷谷尚馀悲。进书曾待金门漏。颁赏常瞻玉殿帷。宸翰昭回争日月。圣功巍荡仰君师。黄花禁苑秋将暮。翠柏仙邱岁几移。自顾一身无地献。只馀双涕少人知。班联若睹风云际。陟降如临祼燎时。豊沛推恩真旷绝。京城优老且殊私。孤忱未效千年祝。瘦骨空怀万片糜。汉水滔滔华峀远。更从何处诵哀诗。

押韵难于竞病难。高材压倒旧诗坛。每因驯雅思同轨。忽到神奇起整冠。字带枫松如有色。纸经风露欲生寒。从今片稿宜收拾。欲付丝栏向后看。

男儿生老小青邱。一见中原万事休。平日肯为毛遂荐。今年又负子长游。凤城北走全辽阔。沧海东临碣石浮。千里星轺攀不得。空教残梦度幽州。

处地有阶级。交情无贵贱。昔我十五时。初衣来相见。公亦才胜冠。青春花生面。年纪共参差。谐谑不知倦。世谊且郑重。恩爱常眷眷。有衣念我寒。有鱼登我膳。辛勤畿馆里。官灯伴书卷。联翩泮试间。雪风呵冻砚。动止与之俱。昼宵相攀援。一自官事缚。寤寐常恋恋。聚散何倏忽。世故无不变。嗟公滨寂寞。玉树遭霜霰。祸炎日交加。若不保一线。何幸天所鉴。恩教动辉绚。复起入城𬮱。宫衔膺剡荐。相遇春明侧。惊定始欣忭。无复少日容。老大生转眄。我亦蒲柳质。头白而眼眩。夜长不能寐。惟以诗消遣。世人谁能恕。高怀不我谴。况复要联和。冰心露一片。琼琚数百字。爱此手中转。区区一短檠。所喜傍清宴。结交亦有缘。枉己岂或衒。旧契复相续。感激君子彦。

能事虽不促。酬答何太遅。无乃琼琚字。自爱故靳持。闻无膏油资。不得设书帷。童𥠧杂乱聒。起居相与之。况复勤教授。以父而兼师。在家如在公。馀事不暇私。非我谁能恕。庶几理当推。未必叉手速。精工久已知。更待三两日。倘寄惊人诗。

父子亲灯火。寒宵共读书。𢽾惟为学半。身恐负心初。要道元非远。一经亦有馀。愿言相努力。诗礼保门闾。

曾闻羲卦上。用晦而能明。字义如在眼。何待短灯檠。一室黑窣窣。诵读坐五更。未知谁所使。欣然惬我情。燃薪怜毕𫍯。凿壁爱匡衡。不用书浇胸。恐有物欲萌。少日恒多病。复为尘务婴。常恨经凾间。荏苒失课程。虽衰犹可及。持此欲了生。

常恨居穷巷。未交高尚士。幸于艸木中。岁暮得如尔。其姿洁如玉。其情淡如水。百卉俱摇落。独立而不倚。一杯吾欲劝。可配滦水祀。

于花无所好。惟梅最钟情。虽贫致佳品。庶几等公卿。冰蕊何用繁。可爱一枝横。人梅静相对。寒灯照孤明。谁知漆园梦。蝴蝶亦庄生。

夜被冬犹暖。朝闱日更晴。贺筵称大庆。春酒献长生。肖子孝心笃。贤孙头角盈。仁人方食报。天与一家成。

吾生四十三。今朝一齿落。衰朽何太早。一悲复一怍。欲得食骨虫。利刀手万斫。既失辅车势。土崩从此度。越人亦无术。毁者不可作。寄与妇子说。藏之慎勿愕。留待就木日。锦囊与共托。

林园窕窕草堂新。来坐空坛似主人。山近流云常入户。地幽乔木四交邻。艸含绿锦霏霏细。杏吐红珠个个均。樽前莫道春犹早。自是东君惜放春。

王孙归去艸犹新。天遣韶光属几人。山势渐夷将过𰎟。台形忽起遂无邻。画图一幅神功大。歌舞千场乐意均。隔树幽禽啼不尽。绿杨红杏又今春。

恨不先生作九原。顾今诗学与谁论。天才巨笔如涵海。地步名家自立门。斥出淫邪人可法。得来醇正道为尊。印颁一世知砭俗。每读新编颂圣恩。

洞中花发水流清。画阁东头听鸟声。朝酒醺颜偏有力。春蔬传手不分名。乔林缭绕涧边寺。乱石参差山上城。倍觉云烟多变态。百回经过每新情。

面岳巉岩壮本根。万年淑气接天门。北来远势斯为极。南压群山独自尊。花柳散成千饤饾。江湖浮作一杯樽。登临始觉京城好。鹄岭鸡林不足言。

云梯石栈入层霄。绝险那堪寸步遥。欲进遅留先夺魄。将攀艰苦共扶腰。双眸欲放穷千里。万象无遗集一朝。更倚城头长啸发。一声何处又吹箫。〈时适有游山客吹箫。声甚清亮。〉

人不负春春负人。西园物色足伤神。忽闻风雨吹今日。未见繁华到一旬。眼底便成过去梦。诗中犹有写来真。更将此意从谁说。门外泥深可没轮。

一曲澄潭静不流。岩间俯仰两丹楼。玲珑幻相无人画。谩写新诗石面留。

绿槐摇荡影如流。人与闲云共一楼。更向丹崖奇绝处。手攀踯躅好淹留。

癸酉六月初十日。内阁承命。将入印先朝御制于铸字所。铸所之废。已十有三年矣。修扫廊庑。整顿铜梓。甫讫役后。余独持被。夜雨孤灯。耿耿不能寐。回忆往时。恍然若昨日事。抚今怆昔。作此诗以志之。

板堂休运幸重回。泣闭窗棂又笑开。今日忍言当日事。前身疑作后身来。枣梨依旧嗟吾老。槐柳成阴问孰栽。锓印此时应有待。获瞻云汉尚馀哀。

昼长铃语寂仙扃。笔落新诗云锦青。梧掖图书今左右。花田烟月旧居停。星驰燕馆提孤剑。日侍龙楼讲六经。归院绿袍才脱去。履声旋戛老松亭。

收来残梦气清虗。更爱衾裯暖尚馀。霜下寒鸡三唱际。月中归雁一声初。小炉自拨经宵火。短发常怜逐日梳。痴仆休言晨起早。床头适有借来书。

飞泉百道不停流。声在岩间忽树头。清净一时归佛性。灵虗千古学仙游。石桥似向天台日。云壑如临苕霅秋。水志政宜添载录。细将曲折意中收。

死生托契是为长。肯羡他人百宝妆。纹缬龙蛇心独许。价廉牛犊佩何伤。用来自叹磨时缓。钝处谁知锐意藏。阅尽风霜消不得。偏怜一寸有刚肠。

赤叶青苔地自偏。小炉香茗器相传。容颜已改推乡老。福禄无疆喜地仙。昔日勤劳空此日。卄年知旧又同年。潜鳞会看行云雨。碧海春风定浩然。

闻说丹旌送远行。今朝方是了平生。草莱永作黄泉骨。云树空怀白马情。六十四年真梦幻。百千万事几经营。他时东陇龟头石。大笔谁能识盛名。

西斋独坐叹年光。归燕征鸿各自忙。篱下有花宜晩节。杯中无物作重阳。风从薇麓空吹帽。露浥茱房更满囊。甘柿香梨差可意。君能近日几濡肠。〈时酒禁切严。或有以柿梨之汁代酒者。故及之。〉

终事谨严久忘家。书成悲喜两无涯。云乡已邈将何诉。空对东垣一树花。

活火煎来蟹眼生。松风起处素涛轻。笋芽共啜长孙会。〈钱起于长孙宅为茶会〉紫绿相推陆羽评。万窍灵通眠欲少。千愁劈破气应平。江心水味甘如许。多谢今朝一椀情。

君不见海东翰墨大一部。上下数千年间无不有。坐领笔阵谁主盟。有金生者名为玖。匪懈在其左。石峯居其右。听松前茅。孤山殿后。其馀挽弩执戈不暇数。进退号令。俯首而相受。制敌摧强不可抗。壁上纵观。更有圆峤叟。法天象地。奇正之变化。飞龙腾蛇。蜿蜒而蚴蟉。顾余有薄技。猝然遇之失所守。徊徨不得入。惊叫欲却走。徐当厉其精畜其锐。并驱墨垒。与谁决胜负。

寒烛荧荧纸帐低。大儿熟睡小儿啼。枕边微闻厨人语。月在邻墙老木西。

积雪乡庐念弟饥。裁书付与小奴归。兼将数尾银鳞去。须趁山厨早饭时。

豊山上特秀。深谷下幽旷。中有滁人家。柴门静相望。曾不见租征。各自倾秫酿。村豆与溪酌。恣意任跌宕。醉归无定迳。狂态非一状。或倒如稻垂。或立如麦仰。或苦挽欲止。或高揖相向。或傍林横笛。或临水互唱。露肩或脱衣。跣足或遗緉。倚杖或逍遥。举袂或飘飏。或扶而或顾。或先而或抗。煕煕复皥皥。雨露所休养。宣化者是谁。太守为之倡。一幅备纤密。刘叟真巨匠。余欲书其实。临纸恐遗放。

南岘老人寿而康。脚健眼明颜复光。搬运河车无暂停。透得黄庭养真方。一时情欲俱扫除。不以烦恼挂心肠。况今花甲值重回。维戌月正辰又良。可爱彩衣何斓斓。贤子贤孙共侍傍。供具或恐侈且滥。略办志在娱同堂。西邻贱子未趋贺。徒自心祝陵与冈。家有浪林山中木。㔉以为杖色青苍。今朝再拜献为寿。愿言昕夕杖于乡。一枝何足为轻重。所贵老人是扶将。

陋巷犹能好广居。世间贫累揔消除。寒房窄窄肱相妨。低栋纤纤指亦如。菊地多于迎客位。藜床半是课儿书。悠然卧见前山色。自爱篱门一面踈。

白首如今作漫郞。家居好是拥书床。初无竞进何言退。每切思闲反似忙。高叶欲飘还怖雨。寒花自发不知霜。怀哉千载伊人远。独掩青编感慨长。

鸟栖云宿各忘飞。林月欲升星自稀。霜后叶声生夜壑。灯前菊影在秋衣。寒山恰似诗人瘦。孤雁还如远客归。社札若能留胜约。不辞日日过柴扉。

春来夙疾动如期。伏枕终朝下气遅。针灸不灵凡几岁。桂姜为命亦多时。先于邻里堪称老。较得侪流倍觉衰。傥毕嫁婚斯亦足。名山不暇有馀思。

内痈轮囷作祸胎。血枯骨瘠又心灰。四时佳节消磨去。万死危关阅历来。岁俭添丁难自力。春深樊子不曾回。灵丹恨未遥相赠。我思悠悠碧涧隈。

善政嘉言集古今。百篇论说可为箴。君门如海无因彻。生死人间恨几深。

谷口凉蝉数日清。秋来偏忆李先生。如何此泪收难得。白首于今未忘情。

我欲招魂魂不来。小楼谁与共深杯。可怜秋艸空山里。一片孤坟万古哀。

水阔舟轻荡可畏。争如楼坐俯临池。香房微动鱼游处。云锦斜分鹭过时。烟散波平浑似拭。风清月晓最相宜。画栏南畔沉吟久。应续韩公玉井诗。

先王此地驻龙辀。老柳高槐岁几秋。一片石头三字迹。孤臣不觉泪双流。

〈右遅遅台〉

依依黯黯复皇皇。霜柏苍然露艸荒。是日西风无限恨。千秋旧节白云乡。

〈右健陵斋室〉

路转逌瞻接大皇。松风萧瑟柳烟荒。依遅车马秋山下。泣过新豊父老乡。

〈右归路复用前韵〉

八达山前欲夕阳。时闻孤角意凄凉。西风征马嘶官道。南国归鸿下野塘。三辅地因仙寝重。万年堤与圣恩长。馀生岂不成衰朽。𥠧柳如今已郁苍。

〈右柳川道中〉

弓剑乔山不洎思。斋居三日泣当时。流年寝远馀哀切。奎壁仙姿亦已衰。

〈右华宁殿斋所〉

殿门高烛皎如晨。祼祝周旋两老臣。一境偏霑天雨露。何人今夜不伤神。

〈右华宁殿监祭志感〉

人间逢此日。仙御不重回。地气龙应伏。天时雁自来。孤怀追往事。何处诉馀哀。瞻望终难及。秋云渺不开。

〈右健陵陵所书感〉

法界如天璧月明。一楼四望悄无声。精神忽与寒山聚。心肺偏从止水清。圆觉只宜论佛性。轮回未必问人生。窗前知有冰霜积。夜冷绳床梦欲惊。

环寺皆石耳。嵯峨乱相沸。奇怪千万象。化翁亦嘘唏。日夕听真偈。点头若相谓。复有十弓窟。穹窿常嘘气。远望不知深。窥视更可畏。平生事游览。纪实吾所贵。将欲载山史。一一问地纬。

破屋萧萧涧水东。雪窗四面不遮风。生涯久乏盈甁粟。家事方占饮釜虹。廿载陆沉消杰气。千秋沟断负良工。知应阳谷春生后。一夜昭苏动蛰虫。

病卧连旬闭草堂。馎𫗴苦未日充肠。身边四壁冰霜合。笔下千言波浪洋。齿角不偏天所赋。贫穷何有士之常。晩来幸得多男庆。拟看他时笏满床。

晩得群雏亦已奇。眼前头角各参差。粉朱交错垂鬟女。啼笑横生学步儿。相与爱怜虽碌碌。终看气象自煕煕。嫁㛰屈指何时了。遍踏名山恐未期。

家贫初不识年豊。生涯常在舌耕中。消长遣理无欣戚。出处随时有异同。破壁风生凘叠白。小炉灰宿火残红。诗家从古多冤业。又见天公困此翁。

不觉舟行溯上流。飞过两岸几名楼。云烟杳杳天相接。江汉滔滔地欲浮。浅渚波清鱼跳尾。高帆风急鹢回头。蓬窗剩载渔村酒。好作骑鲸一醉游。

绕阶戢戢出头纤。罗列还如羽翼添。翠甲相连疑果腹。粉香欲坠讶掀髯。蜿蜒只许云来护。偃仰才经雨过沾。一夜吼音争满谷。谁料湘浦旧时潜。

思多啼苦却忘飞。千巧那云一羽微。春后催耕人在野。朝来劝酒客敲扉。滑泥细雨愁相湿。落日空山怨未归。自是善鸣天所假。世间可奈赏音稀。

妒肠伺衅两无声。忽复当前一蹴轻。毒血争飞毛势竦。怒心交炽眼光横。低头侧走身如避。张翼翻来气又生。毕竟抑彊方是快。裂冠摧距不关情。

缝成一尺贮香真。高倚清秋品更新。木石徒为寒士具。鸳鸯空逐美人身。头边零露霑犹在。梦里踈篱到亦频。别有消风情最切。隐囊乌几任生尘。

两颊红交玉色真。银甁绿酒共相亲。清喉误错梅花曲。小手颠狂柳絮春。团扇乍遮眠和梦。宝钗将坠笑兼嚬。章台落日归来路。拂袖无端苦挽人。

玉溪何辞远。坐来心始阔。空园悄无人。洞雨散飞沫。泠泠窗间风。尽从岩松末。石枕一以高。悠然怀与葛。竟夕抱冲漠。无穷复无达。

危颠突兀一高台。天际东南海色开。掎角寅山相对出。咽喉京国直通来。当年战伐经鼙鼓。此日登临有酒杯。白发官丁间晒麦。时清烽燧不曾催。

指西未了复望东。地柝天长一是空。千里烟云来坐下。八江波浪落怀中。青林路入神仙圃。赤日寒生广漠风。怊怅松乔今已远。前溪采药与谁同。

秋雨空阶有滴声。愁人此夜独先知。孤灯小屋三更梦。尽是南州别后思。

朝闻夕死以为期。讲礼馀闲又说诗。当世何人谁复赏。他年会待子云知。

缃帘四面万林环。潭影枫光荡漾间。锺鼎世传公子宅。烟霞地隔俗人寰。游鱼泼泼时吹水。驯鹿呦呦不出山。与物如今浑不竞。机心息处道心闲。

沧溟大岭远相寻。苦瘴寒岚满客襟。归卧西轩无一事。黄花晓月见真心。